瞎写。

[默读]🏀

  “说说你的十七岁。”


  骆闻舟借着包厢里到处乱闯的斑斓灯光看清了手中卡牌上的字。
  他抬起头,看了眼带着促狭又期待的表情盯着他的一群围观群众,换了个翘着腿的姿势,把牌甩到了桌子上。

   大家一哄而上,郎乔手快,突破重围一把将牌抢了过来。
  “干嘛呢?”众人催促着:“写的什么?快念!”
  郎乔带着点掩不住的得意神情,清清嗓子,一个字还没念完,眼睛先快一步看完了一整句话,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学着骆闻舟的样子把牌重新扔到了桌上,四处搜寻了一圈翻出了装“真心话大冒险”卡牌的盒子,装模作样的拿起来抖了抖,企图找出骆闻舟耍赖了的证据。

  “搞什么啊,还以为什么十八禁呢。”郎乔假情假意的抱怨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儿这么纯情,这是《中学生行为手册》的赠品吗?”

  等着热闹看的人民群众这会儿也都看清了牌上的字,认清了确实没什么热闹看的事实,一齐送给了英明神武的骆队一片嘘声。

  “嘘什么嘘,有没有素质。” 骆闻舟随手卷起一本杂志点名似的挨个敲了遍脑袋。“还能不能有点高雅爱好了?党章都抄了百八十遍了,怎么还这么低俗呢?”

  郎乔早对骆闻舟时不时的假正经习以为常,充耳不闻。她摆出一副殷勤的样子重新推了一把牌到他面前,说:“老大,不然你重新抽一张吧!”

  骆闻舟故作不耐烦的敲了敲桌沿:“真没法说你。”
  他也没计较,刚准备去抽牌,手伸到一半,却在半路被拦住了。

  他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到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费渡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换了,就这张吧。”

  费渡一只手撑在腿上,托着脑袋歪头看着他,嘴角挂着点笑,眼睛衬在这一隅“灯红酒绿”的缩影里,生生泛出了点澄澈的光。

  骆闻舟眉心不动声色的跳了一下。


  “什么嘛费总!” 郎乔的不满从心里溢到脸上,又实在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徒劳的挣扎道:“你都看到了,骆老大刚才这样整别人,难得输一次,这么简单的题也太便宜他了!”


  一贯好说话的费总这次却难得的没有松口,他冲着郎乔弯了弯眼睛,无差别放送了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用带着点安抚意味的陈述句语气说:“既然都已经抽完了,就让他说吧,下次再整回去。”

  “行吧,”郎乔作为不久前被整的头号对象被迫接受了这场暂时性的“偃旗息鼓”,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摸了半天,重新翻出了骆闻舟最先抽到的那张牌,推到了他面前,拖长尾调干巴巴的念道:“说说你的十七岁——”

  “有什么好说的。” 骆闻舟偷偷瞄了眼费渡,见他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居然也在阶级敌人强大的目光下被这个难得正经的问题弄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现在不也风华正茂着吗,和十七岁也没多大差别,凑和着看呗。”

  “嘁,” 作为唯一一个有资格追溯骆闻舟过去岁月的人,陶然终于忍不住拆了台,对骆闻舟的大言不惭做出了一个言简意赅的评价:“真不要脸。”

  骆闻舟白眼翻到天上去,刚想说话,突然被人握住了指尖。那一点点温度也不知顺着哪处神经末梢一路攀沿了上来,线尽针钝后把所有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的打趣重新封回了嘴里,又用仅存的余温将他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稠得化不开的白米粥。

  他抬头,递给费渡一个疑问的眼神。

  “说说看啊。” 费渡眨了眨眼,柔声说。
  骆闻舟深觉大妖怪被封印千年,依然功力不减。刚想垂死挣扎一下,表明自己早已和低级趣味划清界限,就看到费渡飞快地笑了一下,手指得寸进尺的借着昏暗灯光的掩护撩过他的手腕。

  费渡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喊了声,哥。

  那一点余音顺着一根隐形的线掠过他的耳畔,又散成了抓也抓不住的千丝万缕,却偏偏有本事把他周遭的空气搅得暧昧无比。骆闻舟轻轻抽了口气,咬着牙借着桌子的遮挡反握住了费渡的手腕。

  周围的人并未看出这场酝酿于无形中的战争,起着哄道:“骆队,说呀!还怕丢脸不成!”

  郎乔听到“丢脸”两个字,这会儿也来了劲,拎起那张惨遭蹂躏的牌格在骆闻舟眼前晃了晃,十分没良心的说:“我开始感兴趣了。”

  骆闻舟和费渡之间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被迫终止,他视线在空中划了个圈,终于落在了那张皱巴巴的牌上。

  这张牌刚经历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这会儿又身不由己的重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对象,连黑底白字旁夸张的红色花纹都被灯光渲染得多了些底气,可抵不住不久前过分的“蹂躏”,牌上“十七”两个字可怜巴巴的皱着,在同框那些规规矩矩的正楷字旁委屈的缩成了一团,跟在里中心地带较远,还勉强维持着光鲜亮丽的“说说”两个字后面,生生给还未来得及追忆的年少岁月蒙上了一层“惨淡”的味道。




  可骆闻舟的十七岁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赋新词”的爱好,自然而然也没有“强说愁”的习惯。他漫长又美好的青春仿佛都在全心全意于对“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注解。这也给他留下了如今“活在当下”的好习惯,他向来不耽于对过去年岁的追忆,可骆闻舟这个名字,却自然而然的贯穿了一段流光溢彩的峥嵘岁月。

  那时的他大概带着所有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手比眼低,心比天高,任往谁面前一站,端的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哪都少不了骆闻舟。

  大扫除的时候有人叫:“骆闻舟呢!让他站桌子上把电扇擦擦!”
  早自习的时候有人说:“骆闻舟怎么还没来!我们班这个月考勤分能有一半是他扣的了!”
  午休的时候有人喊:“骆闻舟!打球来不来?就差你了!”
  就连课间休息都有趴在走廊栏杆上的同学从门口探出一个头来幸灾乐祸的喊他:“骆闻舟!隔壁班有个女生找你!手里还拿着一盒巧克力呢!”
  然后他就会收到半个班级拍桌子起哄的声音。

  这种可爱的小把戏以他的十七岁为圆心,往前往后都能再推三年,以等着热闹看的通知声开场,把女孩腼腆的笑容,五花八门的小礼物和教室窗户后面不怀好意的围观当过程,又用大伙作鸟兽散的退场做结尾,日复一日,怎么玩都玩不腻。

  “哎,” 总有人事后上来揽他的肩膀,带着不怀好意的狡黠笑容问:“你到底谈不谈啊,我看隔壁班花挺漂亮的啊,还天天给你送这送那的。”
  “谈什么谈,跟你谈啊?”骆闻舟十分出其不意的一巴掌糊上那人的脑袋,又大笑着跑开,换来一声跟着三个感叹号的恼羞成怒版“骆闻舟”。

  可这笔帐等到“秋后”都未必算的了,因为下一秒就又有人喊他:“骆闻舟!班主任让你带几个男生去办公室拿课本!”

  他的青春像是一副初尝千姿百态的蓝图,勾勒着所有“无数次”和“第一次”,又描绘着大多“巧合”和“必然”。这个世界才初步向他拉开了序幕,露出精彩纷呈的一角,他就已经自学成才,明白了如何用最充实的快乐去填补它。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结束短暂而明朗的暗恋,第一次带着少年特有的洒脱和忐忑告白,第一次小心翼翼的牵起对方的手,第一次羞涩又甜蜜的吻上对方的唇。

  ——就算“羞涩又甜蜜”对象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但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却不由分说的在记忆深处沉淀了下来,成为了一处成功逃避过了时光打磨的世外桃源。

  那毕竟是最单纯的快乐,也是最干净的纠葛,和着教室窗户缝隙间斑驳落下的阳光,暗黄色的木头课桌,被白色漆线隔开的红绿相间的操场,以及途径几条街道,无数小吃摊的回家路一起,把他的十七岁渲染得热闹又明亮。

  后来他考上了警校,又顺利成章的分了手。他认识了更多了朋友,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他路过了更多的人间冷暖,又把酸甜苦辣都经历了一遭,却始终没磨灭掉少年时期刻在骨子里的对这个世界的热忱。他无心栽柳,身上每处完好无损的棱角里却都盛满了不自知的温柔,所以他才自然而然的试图把这个世界善待他的部分重新还给这个世界。
  后来想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现在的百分百乐天派,大概真有一部分是他没心没肺的少年时光留下的印记。

 

  “没了?” 费渡问。

  “没了。” 骆闻舟说。

  “这就没了?” 众人问。

  “老大,你这根本算是什么都没讲嘛!” 郎乔没能如愿以偿,不满的抱怨道。

  骆闻舟绞尽脑汁了十五分钟,自觉已经倒完了青春期的所有糗料,却还是没能从白眼狼女同志那里讨到一处好,感到十分心累。他于是拎起大衣外套站起来,伸手祸害了一把费渡的头发,说:“行了,太晚了,明天还上班呢,散了散了。”

 
  骆闻舟打发完了众人,额外教训了一下今晚某位借酒壮胆后格外不识抬举的女同志,又把偷偷喝了点酒的费渡安顿在了副驾驶,这才发动了汽车引擎,平稳的驶上了主干道。

  这会儿确实是有些晚了,路上没什么行人,骆闻舟难得畅通无阻的到了家,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借着楼道外微弱的月光看了看费渡,捕捉到了费渡嘴角一个还未来得及散尽的笑容。

  骆闻舟于是门也顾不上开了,任凭钥匙挂在了门锁上,伸手捧住费渡的脸,带着夸张的惊讶表情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没什么。” 费渡侧过脸亲了亲骆闻舟的手背。

  骆闻舟挑了挑眉,自己先揭晓了一个答案:“你好像特喜欢听我讲以前这些乱七八糟的糗事,之前在钟鼓楼那次也是,还有——”
  “是啊,就是……” 费渡话说到一半,突然笑了:“就是觉得你那会儿好像什么事都经历过,特别好玩。”

  他握住了骆闻舟的手,带着笑意补充了一句:“挺好的,真的。”

  骆闻舟心尖一动,一边回过身去开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费渡说:“也不算什么事都经历过吧,不是还没遇见你吗?”

  “是啊。” 费渡接过了他的玩笑:“所以现在遇到了,你是不是没有遗憾了?”

  骆闻舟叹了口气,突然回过头按住了费渡的肩:“费渡,我一直没有没有什么遗憾,所以,我希望你也不会有。”

  费渡干巴巴的笑了笑:“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能有什么……”

  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堵在了一个缱绻无比的吻里。

  我能有什么遗憾。
  费渡一遍回应着骆闻舟,一边想。
  我画地为牢的十七岁已经过去了,现在又有了你,带我把以前没有经历过的都经历了一遍,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计回报的付出,还有最纯粹的幸福。我才知道日子还可以这样过,我还可以这样活。

  你来的也没有太晚。
  所以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骆闻舟。” 费渡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他笑了:“我爱你。”

  骆闻舟先是愣住了,然后轻轻的笑了一声,将一个吻落在了费渡的额头上。

  “我也爱你。”

  从过去到将来的每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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